【纽约记】那么近，这么远
至今为止和纽约打过四次照面。初到美国，感恩节，新年，以及这次和他在纽约的小假期。
我想我是喜欢纽约的，我着迷于它提供的无数选择。奢侈品店永远有笑容像夏天的小哥和妆容精致的妹子，从白菜价品牌到高级定制齐齐列队接受检阅，华尔街上各色人等西装革履面露运筹帷幄的凛冽，地铁站里艺人们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喧闹的街区拐个弯就看见神情落寞独自坐在台阶上抽烟的女孩。似乎这里容得下你所有的情绪，承得起你所有的期待，张开怀抱向你展示无数的选择。
然而选择都是自带定义域的。临行之前我们在网上看曼哈顿的宾馆，很显然，我爱纽约，纽约却不甚爱我。曼哈顿用高价委婉地拒绝了我们，于是转战airbnb寻得一处曼哈顿家庭公寓旅馆，入住一个真正的纽约客家中，预算紧迫之下倒也不错。
我们在各个传统景点之间奔走，膜拜女神追忆911登上帝国大厦流连第五大道的精美橱窗。纽约地铁极其繁复但是设计科学，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能够直接到达，且没有北京上海一般漫长的步行换乘。摸清了纽约的地铁图，五颜六色密密匝匝的线条给人一种把整个城市印刻在脑海中的感觉，有时候钻出地铁线认清方位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成为了一个纽约客，但是我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我和纽约从来不近。
因为一个纽约的背后，还有另一个纽约。我们寄宿的小小公寓在曼哈顿西侧的Chelsea，到的时候已是晚上近十点，满街皆是热闹的小酒馆和把酒言欢的红男绿女，闲逛至近十一点，满街嘉年华愈演愈烈，不夜的序曲才刚刚开始。房主是年轻单身女性，在Chelsea小小坐拥一隅，陈设装修简单朴素，一人一狗，餐具洁具食物皆为一人份，周末晚上也只见她一人摩挲爱狗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每每穿过欢闹的街道回到家中，关上门仿佛把那一份喧嚣隔绝在外，有一种无意间跌进另一个世界的失重感。
你永远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纽约。大都会的奢侈繁华纸醉金迷消退之后，只有一个人的晚餐和温顺的小狗才是不变的陪伴。《日落之前》里女主角说起自己在纽约的生活，一成不变的howare you/im great让她费解，一句howare you并不是真心相询，回应者只需要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此城亦然，永远铭记着头顶上成功、繁华的标签，永远是一副兴高采烈充满活力的样子。或许因为身处一个自由权利至上的国度，人人皆有选择，做不做人海一粟悉听尊便。所以它热闹至极，又寂静无比，诚如E.BWhite大半个世纪前所言，纽约给人参与的快感，又搭赠了私密。
喧闹的纽约和孤寂的纽约和平共处无缝对接，这同样是中央公园的写照。一直感叹在这样一个宾馆几乎是每晚三百刀起价的都市中，竟然在中心地带能有一处八百多英亩的公园，水色天光树影皆美且四时不同，抬头看看周围的高楼，颇有一种台风眼处风平浪静的光景，任你外界怎样狂风暴雨也不曾惊动一丝波澜。
到中央公园的时候是一个晴好的初秋下午，落叶还没有覆满依旧绿着的草地，阳光很暖，大草坪上人们三三两两或躺或坐，用自己最舒服的姿态领受季节的恩赐。抱着吉他的歌手轻易就找到了舞台和观众，练瑜伽的女孩在树影下舒展美好的线条，年轻的父母看着蹒跚的孩童兴奋地跑来跑去，玩飞盘的少年额头上的汗水熠熠闪光。我们懒懒地坐在草地上看落叶不时盘旋而下，全然不想起身去原本计划好的大都会博物馆。
当然，纽约才不在乎你去不去大都会博物馆，在这千千万万的纽约客中，你永远无足轻重。纽约用它极致的繁华和无限的可能性召唤你，却用同样的繁华和可能性迷惑你、忽略你。你可能在坐拥无数种未来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占有了纽约，你可能在准确判断出该乘坐哪一条地铁线的时候觉得自己了解了纽约，你可能在中央公园的大草坪觉得自己融入了纽约，可是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纽约背后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纽约，它永远那么近，又这么远。